路上，他看见了许多为人宠侍委曲求全的无力虞子，看见了许多妄自尊大仗势凌人的鄙陋之徒。贪婪的嘴脸，污秽的心魂，他看见那腐朽，冷然而视，然后，留一尾可望不及的孤高，拂袖而去。

他想要改变。虞族之人又如何，男身女况又如何，吾也为王，吾犹可尊，终一日，叫尔等拜足于下，也尝那耻辱之陋！

可，这又何谈易事。他可惑人为己所用，可冷眼观那世间哀凄，然当看见同样卑微之人为己死去，他终究不能狠下柔情之心。

你可愿随我而去。

雨幕之中，他对那颓唐之人言说。

他又何尝不知，眼前这人的狠戾。可是，他还是开了口。

看见那静转了眼眸的自嘲耻笑，也看见了那为己惊艳又回避了目光的着痴，昊涓只淡淡的笑着。都是如此。不过如此。

也许一开始，他也只是利用。哪怕是刻意的蛊惑，他也要立于顶峰，踏下那些穷作高傲的人的头，向上走去。可身边的人，渐渐离去，消失在视线里，沉没在记忆里，他已疲惫。昂首在雨雾中默然静立，在脸上滑下的微凉，已不知是什么。而这时，身后，还有人递上伞来。

或许昊涓也早就知道身后那人的心思吧，只是，他退缩了，回避了。不敢触碰，不敢面对。

然后，遇上那人，遇上呈延。早就忘却了的温暖重回到身边时，那被囚束了的心就再不能支撑的沦落了。第一次，用那样的身体与人缠绵，唇齿勾勒，迷眷鱼水，他已知，那心陷入，不能脱出。

可他也知道，这样不行。撑起疲惫的心，他将呈延拒之了门外，忍着那样撕裂般的疼痛，将门合紧，落入别人的怀中。

终有一日，我要将你夺回。

听着少年的话，身旁那人将昊涓拥紧，用喑哑的声音问着，真的可以吗？

昊涓闭上了眼，那样的平静，只低低应着一声——

“嗯。”

虞族之人，男体却孕，所生为子，代代传承。

虞族之人，生性体弱，年难弱冠，困病难脱。

当只能坐在诺大的殿宇中、痴痴的念着往昔、眼前已成迷雾，昊涓已知，终究迟郁。

爱与不爱又能如何，若不能相伴，徒留空忆，又有何意？

为虞王数年，他寻遍虞族载录，知晓了父亲会带自己出逃的原因，也决定了腹中孩子的命运。再一次见到呈延时，他已经将自己，亡去在尚可期冀的未来中。舍弃了现在，他用最后的时间，再贪婪的感受那温柔——

最后一刻，微笑着告诉他，吾之心，终寄于君，始不曾变，无悔无憾，他已了却了心愿。这一次，他将睡去，再不能醒来。这一次，他退出固执，留下心爱的孩子，陪伴心爱之人。

与秋共一盏，元尔再双栖。

既难说别离，便将那爱，万千融汇罢……

漫步在重建的邻桒中，看着呈延与盏秋，安邢也能静心而笑。

他所息憩的坛中，红如鹃泪，残碎的鹃泪，归于浅祭。

倘若人死可魂，或许，他便在何处，微笑着望着他们吧。

一幕了散，一幕，方醒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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