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工人的天下。

孟厂长的儿子小孟厂长，十七岁的时候是厂子里的太子爷。他带了一些跟班儿，玩的很凶，有一次玩台球的时候和另一波太子爷发生了冲突，好几个人被打的断掉了肋骨。小孟厂长就被少管所抓起来了，剃了光头，关了三个月。后来这事私了了，没进档案。

那个时候，棉三小学生的儿歌和口头禅里经常唱。“打打打，打掉你的前门牙，打断肋骨，剃光头。”“打打打，打掉你的前门牙，剃了光头去骑马。”

小孟厂长出来后继续读高三，他是真聪明，半年后就考上大学去了外地，四年后王子归来，已经出落的谦逊有礼，智慧从容了。他从厂长助理开始做起，才三十岁，就做到现在的常务副厂长。

小孟厂长看起来努力的，威信上面，大约只有他爷爷的百分之一不到了。

后面的事情，就只有张明月一个人知道了，这个谦逊温和的小孟厂长，骨子里是另外一回事。

棉三厂被南方的棉纺工业冲击，这几年再一次垮掉了底，生产线停工，工人一个月轮流上十天班，工资经常拖欠，五楼的阳台上晒大蒜也会丢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爬上去的，偷鸡摸狗多不要脸的事儿都有人干了。

这样的状态下，棉三厂在小孟厂长手里，实现了彻底的私有化。

私有化之后，小孟厂长不愿意负担两万人的命运重任，两万人的家，不好当。他甚至连工作机会都吝啬给棉三自己人，反而喜欢去外面聘用。

“棉三厂里可都是祖宗大爷，我没事请那些祖宗大爷们到厂子里供着吗？有肉就吃肉骂娘，没肉的时候就把我生撕了吃还嫌弃肉酸！”

有些老无所养，小无所依的人，求到他那里，也完全是冷漠对待。

小孟厂长厂子里的工人，出了什么疾病灾难，发个200块的红包就算彻底了断了。干到35岁，就会开始被各种理由辞退。小孟厂长跟他爷爷可不一样，才不会养谁一辈子。

老孟厂长断腿的第二十年，棉三厂再一次到达了绝境，又再一次浴火重生，20年后，凤凰的牌子已经做得很大，是国内排行第一的轻奢品牌。

棉三的两万人没有沾到多大便宜，如果诅咒能够成真的话，小孟厂长所受到的诅咒，足够他在烈火地狱里待一百万年也爬不出来。

……

张妈妈开的服装店，现在批量进货了一种荧光裙，在档口的位置，密密麻麻的挂了一排。

张明月站在档口的一侧，背靠着木板墙，一张脸半隐没在水蓝色的轻纱荧光里，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指，轻轻拨动那水粉色的轻纱荧光。

听了小孟厂长的电话，她用十分哭笑不得的声音说着：“您找我干嘛呀？您别过来行吗？别过来，别过来。”

小孟厂长的声音磁性温柔：“为什么，我就这么讨人嫌？我都到门口了，诚心诚意的拜佛那。”

“别过来，我先挂了，改天再说。”张明月挂断手机的时候，用力稍微大了些，挂断变成了自动关机。

张妈妈在店里喊：“月月，谁打的电话呀？”

张明月拨开轻纱长裙，笑着走进去：“没事，不相干的人。”

大伯娘在一边笑着插话说：“月月会不会偷偷谈恋爱了呀？年纪也到了。要我说呀，单位还是要先定下来，这样人家介绍起来，男方条件都是相应的。”

张妈妈的脸色也忧虑起来：“说的对，现在已经有几个人介绍的，人家一开口，都是问工作单位？这个死丫头，说是帮学校弄什么项目，可现在都毕业了，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。”

大伯娘继续说：“我听人说，现在厂里又要规划一个新的小区，厂子办公室招聘什么工程监理，一开口就说要重点大学生，我看咱们月月，倒是可以试一试！”

张妈妈更加忧愁起来：“现在咱们厂也不好进那，以前那个外贸公司，本来说的挺好，忽然又不行了。”

大伯娘：“还是想办法进咱们厂吧，找找人，托托关系。”

张妈妈满脸忧愁：“咱家是什么条件，你还不知道？都是脸皮薄的，也不会巴结奉承，去那里找后门托关系？”

两人正说着，忽然见前面几间档口都有些混乱动静，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喊：“小孟厂长来了！”

大伯娘也在档口探头出去，拍了一下大腿：“哎呀，真的是小孟厂长呐！”

小孟厂长现在可以说是厂子里将近两万人的一家之主，那派头，是比明星还要明星的，毕竟大家对明星一般只是喜爱。而小孟厂长的手里，有无数的资源和权利。

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，穿了件真丝白绸长袖衬衫，西装裤，黑亮的皮鞋，黑亮的擦了油的民国汉奸头，一边和两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