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广:……
他虽端方正派,一惯瞧不上那些放浪形骸的纨绔,然而却又不得不承认贺湛所言。
邵广因家境不宽,再兼父亲早丧,故而并没有庶母与庶出兄弟,只不过他到底是世家大姓子弟,族亲之中当然多有纳妾者存在,便是邵广极为尊崇的一个族兄,娶妻之后路遇一农家女儿活泼有趣鲜妍娇美,一时生情,纳为良妾,邵广也从未觉得族兄德行有亏而义愤填膺,他自己竟也说不清为何如此反感贺湛这般行为,难道真是入京之后,受了尹绅影响不成?
不过邵广也没有因此退让,依然义正严辞:“十四郎如今身为朝官,当以政务为重,怎能沉湎美色?”
贺湛又笑:“我怎么不以政务为重了?这完全是毫无关联两件事,难道有史以来忠臣良辅,个个都是不近女色守身如玉?”
这话就更让邵广无法反驳了。
贺湛“趁胜追击”:“有人甘守清规教条,在下并不觉得那就是刻板虚伪,只在下从来恣意纵情,并不愿辜负这人生一世,历来以为男儿虽当心怀抱负,但也无需违心自束,只要不触道德底限,不因美色而违法失德,甚至于行那强取豪夺不问正业之谬,便不能称为沉湎。”
邵广鼓着腮帮:“可这女子是妓人,并非良家!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贺湛收敛笑容:“邵兄是鄙薄妓家拘于良贱呀……若能由各人选择,谁又甘愿生于低贱长于污浊?哪个不望生来就是大家闺秀金尊玉贵?可命定如此,出身岂由意志?多少男子尚且无能改变命运,更何况女子弱势?无非是可怜命薄罢了,又有何错?”
被这一连串追问,邵广完全找不到反驳依据,但也突然想起了正题:“十四郎寻常如何我本不应干涉,但今日却是为了暗察衡州刺史有无罪行,怎能与刺史府家妓……十四郎难道就不怕中了美色陷井!我从偏厅一路行来,只见这刺史府占地颇阔,连一个婢女都能穿着绫罗绸缎、佩珠带玉,普通一处客院,雕栋画梁极尽豪奢,陈设不乏珍贵,更何况还养着这许多家妓,难道还不能证明郑刺史贪贿?”
“郑雄是堂堂四品高官,一州之长,再者本是豪阔门第出身,生活奢华一些也值得质疑?别说权贵,便是富贾,哪家没有蓄养家妓?更别提刺史府本为官邸并非郑雄私有,占地广阔也是朝廷敕建,与郑雄何干?之于婢女穿着绫罗……那完全是因为郑刺史今日热情待客为全礼数之故,说不定府中婢女平常也是布衣荆钗,又能证明什么?”
邵广再度失语,一张脸黑如锅底:“十四郎因何缘故至于对衡州刺史处处维护?”
贺湛终于忍不住抚额一叹:“不过是要让邵兄明白,邵兄所列证据连我都无能说服,又怎能说服诸相甚至太后凭这错漏百出妄加揣测而严察一州长官!”
邵广终于泄气:“难道明知中有蹊跷,眼看可能有百姓蒙冤,咱们竟无可奈何?”
“所以,我与绚之、宁致才屡屡劝导邵兄,纵然有锄奸庇弱之心,可要达成所愿,首要还是需得增强实力。”
好容易安抚了邵广回房歇息,贺湛当然没有再召美人侍奉,他却看向榻畔矮案之上那方锦盒,那是衡州刺史郑雄为他准备的程仪。
取出一物,是尊玉山笔架,虽不算世间罕有,可玉质莹润亦非凡品。
“不比贡品略差,然而脂玉却并非南境盛产……”贺湛拿在手中赏玩,反复片刻,不难判断出于名匠作工,他又是一笑:“如此,总能追察出来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