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  大浪淘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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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宽已入仙道,他的那把打铁剑也已经炼化成为飞剑,融于体内。

他虽封了泥丸,然而飞剑本身的剑光却依旧亮得刺眼,他笑了笑,收起了飞剑,并不打算用。他回头向方逑伸手道:“小球儿,把‘沧澜’借师父用一下好不好?”

冯宽已入化神境,岁月早已侵蚀不了他的面颊,纵使十二年未见也仿佛还在昨日。那天他换了一身布衫,留下天远令和掌门印,一去不回。

再然后,就灭了长明灯。

长明灯烧的是九君的心头血,人死则灯灭。

方逑红着眼:“师父……”

冯宽手握沧澜剑,歪了歪头:“劳北刀替我徒保管天远令多年。”

雁南轻笑了一声:“有本事就来拿吧。”

冯宽嘴角噙着笑,即使使出“开刃”一剑,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。温剑自如是。

雁北刀身上有十二道伤痕。

是剑痕。

剑非一剑,而剑又是一剑。

十二道剑痕代表十二代南剑,每一代南剑开刃,必以雁北刀为着,意为封刀。

沧澜剑划过雁北刀,深深地印下一道剑痕,顿时火花四溢,刀声铮鸣。雁南回刀后撤,静静地看着新刻上的剑痕。

断了四十一代的打铁剑,剑痕依旧明澈。

冯宽抬着剑,剑尖上挂着的是天远令。

他将剑往上一挑,天远令回到他的手中。他笑了笑,沧澜剑被他甩回鞘中:“天远派第十二代弟子,冯松扬。承雁北刀相让。”

雁南看着新刻上的剑痕,问:“此刃为谁而开?”

冯宽:“南剑。”

雁南点了点头:“你们走吧。”

冯宽却朝他走近了去,站在他面前,认真地说:“还有一件事。”

他拉起雁南握刀的手,旁若无人地说:“我看看是哪只手伤了我的小球儿,这只了?”

雁南看着这人一脸欠揍的样子,忍不住扬起了刀:“想废我?”

冯宽放下手,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一步,笑而不语。

然后就听电光石火间,一道闷雷响起,冯宽忽然半跪了下去,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,滴在青石板上。

可天上晴空万里,哪里有惊雷?

不过是某人自崩丹田时产生的震响,由内而外,惊醒了所有人。

方逑睁大了眼睛,连滚带爬地滚过去:“师父!”

冯宽擦了擦血,有点狼狈。他摸了摸方逑的头,笑着说:“他欠你的,我帮他还了。”

刚开始那两年,方逑恨过。

恨他师父从此不回头,恨北刀来势汹汹,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无能为力。

他拿不起剑。

也报不了仇。

他在岐老山上当了大半年的药罐,天行君陶孟亲自给他诊经续脉,最后也没能让他的右手恢复如初。

他开始练左手剑。

可一个人,从生下来的十六年里都是右撇子,突然要从头来过,谈何容易?

方逑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,都恨。

但也仅仅是恨一瞬。

他从来没想过要让雁南赔他一只手,更没有想过要让他师父做些什么。午夜梦回时,他能怪到他师父头上的唯一一件事,是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,没能给他送终。

现在他师父回来了,那最后一点恨意也散了。

冯宽散了修为,青丝逐渐退了颜色,方逑抱着他,掌心亮起了温和的光,一股脑地灌入冯宽的体内。

然而石沉大海,无波无澜。

冯宽按住了他的手,再苍白的脸也挡不住他彻底放松的笑:“小球儿,江湖中人,最忌恩怨不清。”

他把天远令挂到方逑的脖子上,然后透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同样震惊的雁南:“雁南,南剑宗就剩我一个人了,够不够还清你家的血债?”

密林里,被掳的刀客刀锋回旋,自尽而亡。

蒙眼的少年怔了一下,露出了难得的少年形状。他大概还未开过刃,也没见过死得如此干脆的人。

血腥味如鬼魅般争相钻入他的鼻子里,他的身形晃了晃,怀中的剑也颤鸣不已。树上的丫头神色一凌,立马跳了下来,捂住他的口鼻,一脚将刀客踢得飞远。

刀锋见血,为时已晚。

小树林窸窸窣窣地响起诡异的风声,参天大木战栗不停,叶落终成林。

少年紧紧地按着长剑,指节因用力而显得发白。

林扶青回头往暗处瞪了一眼,一股幽寒而凶狠的气息迟钝了一下,然后往后退了一步。林扶青轻笑了一声,将手中的树叶打了过去,树叶穿透小树林,冲出了老远,并没有打到实物。

林扶青全然不在意,挠了挠耳朵就朝少年走过去。与此同时,小树林静了下来,y-in翳也都消散。

丫头警惕地看着他,有些吃惊。

她完全没有发现还有个人。

蒙眼的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,苍白的脸上开始慢慢恢复血色,嘴唇也因为用力地抵咬,出了血。

他拿开丫头的手,已然恢复了平静。

林扶青折了一节树枝,随意地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:“宝剑藏锋,游龙惊鸿。天衍派高徒?”

蒙眼的少年巍然不动,听破风之声呼啸,半晌才道:“林海听潮,摘叶飞花。洞玄派高功?”

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,而后都笑了起来。

“天衍派,萧途。”

“洞玄派,林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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